这位百度史上最年轻的副总裁，今日离开百度的黯然，与5年前荣归百度的风光，底色着实相差太远。

然而如今复盘，却似早已有迹可循。

文｜卢晓明

谁能想到，百度史上最年轻副总裁李明远第二次离开百度，竟是以如此方式。

昨晚，百度在内部发邮件公告，百度副总裁李明远因在收购和管理业务中有私下经济往来，违反公司内部规定，已经引咎辞职。

今日，李明远回应，称没有任何贪腐，经济往来不是不正当的经济往来。同时说，百度是“培养我的公司，是我成长起来的家园”，不可能也从未想过做任何有悖道德的事去伤害或者利用百度。“过去没有，未来也不会。”

这位百度史上最年轻的副总裁，今日离开百度的黯然，与5年前荣归百度的风光，底色着实相差太远。

然而如今复盘，却似早已有迹可循。

贴吧崛起，头角峥嵘

李明远的伯乐，是被称为互联网第一产品经理、百度产品灵魂人物的俞军。

“知道百度贴吧吗？”2004年，尚未成名的俞军问时任一塌糊涂BBS站务的李明远。彼时，21岁的李明远还是中国传媒大学广电编导专业的一名大三学生。

该场对话结束后，李明远成为了百度贴吧的实习生。此外，他也是百度贴吧的第三号员工与首任产品经理。

那时，成立未及五年的百度，虽然已于中文搜索市场领先，似乎仍保留着创业公司“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气息，有着与今天的优步相似的实习生文化。百度CEO李彦宏曾表示，百度刚成立时，除了技术副总裁刘建国是北大副教授外，其它工程师基本上都是实习生，后来这些人成长为百度的技术骨干。

李明远曾经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我也是百度实习生文化的一个直接受益者。”

“哪怕是实习生，只要你有想法，都可以说出来，很多项目都会交给你全权负责。”李明远说，“这在其它大公司，也许是件无法想象的事情”。

受益于这样的文化，那时的李明远参与设计了百度贴吧的产品架构，凭借贴近搜索的新模式与超女等娱乐事件的运营，贴吧的流量从占百度的1%半年内飙升到11%，随后更跃成全球最热门的中文网上社区之一。

2004年加入百度后，李明远几乎每天都加班到深夜一点，却从全然不觉是在加班，“当你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时，你能投入比别人更高质量的时间”，他周末除了踢球以外，都在公司中度过。

2005年，他干脆放弃了毕业后读法律系研究生的打算，正式加入百度。随后，他还主导设计了百度知道、百度百科等甚为用户熟知的产品。

他在百度连续两年的“最佳”，似乎也是对其成绩与决定的肯定：2005年，百度最佳新人；2006年，百度最佳经理人。

作为百度一手栽培起来的亲生子，李明远职业生涯的起落，与百度自身战略的兴衰似乎完美契合。也许因为，百度总是愿意将战略重中之重交与李明远，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巨大信任，也给了他辜负这种信任的巨大机会。

不仅是李彦宏，俞军也曾经那么信任李明远，予以极高的评价，说他“是个做什么都能成功的人”。

遗憾的是，此番断言在李明远开拓百度电商之时，却未能应验。

电商折戟，败走UC

2007年，淘宝已经超越易趣成为中国电商市场的老大，百度也终于开始试水这个市场。为了体现对这个赛道的重视，同年10月，百度为此设立了其史上第一个独立事业部——电子商务事业部，同时宣布正式进军电子商务领域。

李明远被任命为该事业部的总经理。这时候，李明远才24岁，毕业两年。

当时的电商事业部旗下有百度有啊和百付宝等业务。百度有啊是百度旗下的C2C交易平台，百付宝则是今天百度钱包的前身，显然是对标淘宝与支付宝。2007年，成立了五年的淘宝，其时的交易份额占比已达83.6%；而腾讯旗下的拍拍网，成立两年后，依然是以被碾压的姿态屈居第二（8.1%）。

即便是在如此淘宝一家独大的情况下，百度还是相信，占有近八成了搜索首选市场份额能成为百度在电商领域的优势。百度之前做过统计，市场上主要C2C交易平台超过40%的流量是从百度获得；纵使是淘宝网，也有30%的外部流量来自百度。

百度电商部门成立的次年，是李明远带领的这个团队最雄心勃勃的一年。该年6-9月，百度有啊开始了针对全国一二线城市铺开招商推广活动，依次为北京、宁波（并宣称意味着正式挺进淘宝所在的江浙地区）、广州、南京、武汉和上海。“有啊”甚至在10月对外放言，三年内必超淘宝。

旁观者看到的永远是这个项目的狂妄与可笑，当局者着迷的是为实现如斯狂妄的疯狂与骄傲。

曾有项目成员发博文表示，电商事业部刚启动之时，在最初三个月里组建了20人的产品+技术的核心开发团队，完成了几乎是百度有史以来规模最大、最复杂的产品设计和总体设计。次年1月，这个团队获得了代表百度最高荣誉的2008年年度总裁特别奖。

团队无休止的加班甚至到发烧还在工作，是互联网公司常有的疯狂。然而这种疯狂没能成就失败的C2C战略，李明远最终却没能让有啊成为第二个“百度贴吧”。讽刺的是，即使2008年9月，淘宝主动宣布屏蔽百度搜索引擎的抓取后，也似乎并无给淘宝带来致命性的打击。

反而是百度的内部逐渐弥漫开了悲观与摇摆。

内部人士称，李彦宏早在2009年末就以电商业绩不好表达不满；终在次年1月，决定弱化有啊C2C模式，实行转型。尔后，有啊核心人员逐步流失，有人离职、有人调整到其他部门，同期也有数位百度核心高管离职，包括李明远“师父”俞军，也早已在2009年6月离职。

2010年3月，李明远也因“个人原因”辞职离开了百度，身后留下的却是拼搏许久而未捷的电商征途。受挫的李明远终于意识到，做成一件事比做好一件事要难。

离开百度后，李明远加入UC，担任UC Web北京产品副总裁，负责设计新的移动互联网SNS平台UC天堂并管理公司多项业务。

一年后，有啊宣布关闭开店、交易等电商功能，逐渐转型为本地生活信息服务平台；百付宝当时也未获得第三方支付牌照。这为李明远离职的背影抹上了意料之内的凄凉底色。

有啊这个百度“淘宝”沦陷之后，有员工埋怨百度态度摇摆、投入不足；当时当当、京东等B2C兴起，也令百度高管有错选切入点之悔。

「当我们面临每月仅数千元市场推广费的无米之催时，当我们发现互联网上淘宝以外的商品网页资源越来越少的时候，当我们发现公司又想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后，一切都变了。」

回归百度，意气风发

李明远在UC时代的沉寂，无形让人更加确信他与百度脉搏的共鸣：是否只有百度，才能成就李明远？

同样在李明远走后不到两年，电商征途败北的百度又陷入了转型移动端的迷茫之中。李明远也觉3G时代正临，UC却似留在2G时代，加之其在UC的产品（乐园和聊吧）也无甚起色。之后经过和李彦宏的一次长谈后，2011年11月，李明远被请回百度，负责百度移动云事业部。

迷茫中的百度将在移动时代登顶希望托付给李明远。李明远此次回归再次被委以重任，掌舵百度的移动端战略转型。也许是经过了上次电商的失败，他明白自己不能再犯同样的错。

李明远这次获得了李彦宏最高的支持和授权，其事先与李彦宏在移动和软件发行生态达成共识，请李彦宏给予空间，并说清楚，什么东西做到什么地步，影响面怎么做决定。

百度也不愿重蹈覆辙，一举使出破釜沉舟的决心欲抓紧移动红利。据媒体报道，在百度内部，移动云事业部获得了百度五分之一的资源投入。

这般的资源投入也使得李明远在百度得以施展身手。

2012年，李明远在“百度世界大会”上宣布开放了核心“云能力”，发布服务开发者的“七种武器”。在百度布局移动云和LBS之后，李明远开始全面铺开百度移动端转型。

他在削减部分移动项目的同时，强化百度移动端搜索、通过百度手机卫士、百度钱包，让百度进入移动安全领域、移动支付/O2O领域，同时，辅助百度建立属于账号体系。

李明远还希望建构百度的移动生态系统，他提出的逻辑是：谁控制了分发渠道，谁就控制了开发者，谁控制了开发者，谁就控制了移动互联网的生态。因此，百度上线开放语音平台、开放轻应用平台。百度轻应用是无需下载、即搜即用的全功能 App，很像微信最近推出的小程序。

移动端的百度拥有市场前三的搜索、地图和浏览器，但是还不够。

为了完善移动布局，2013年8月，百度甚至宣布以18.5亿美元完成收购91无线。李明远是主导这场收购案的关键人物之一，在他看来，收购91无线，在入口、分发、生态三方面对百度的移动布局均有补强。李明远认为，未来在百度的架构中，91助手等应用商店仍然会专注于头部App的分发，而轻应用则会专注于中长尾App的分发。

然而，这起收购案因金额巨大而引起极大争议，不少人质疑这个价格太贵。而且这与百度素来极为审慎的投资风格并不相符。

21世纪经济报道援引业内人士如此评价该起并购案：

「该收购案是7天敲定意向，一个月内完成并购，并创下有史以来中国互联网最大的一笔并购。事实上，对比百度此前的投资，归属于李明远团队旗下的91无线收购案，确实“狼性十足”。」

不管事后回看如何，激进的做法纵使凸显这位PC时代的霸主害怕错过移动时代的窘迫，也让人看到了其转型的决心，一如华尔街，就很受落。

截止2014年第一季度，百度移动业务营收在整体收入中的占比已超25%，手机百度用户量突破5亿；百度91在移动分发市场中份额超过40%。今年三季度移动营收占比已达64%；手机搜索月活用户6.6亿。

百度移动在2013年在李明远的带领下动作频频。那一年，几乎公众所熟知的百度词汇，都属于李明远分管，包括百度91、手机和金融。

百度的股价也随着其在移动端布局的密集逐渐回暖。

在李明远晋升为百度最高决策层的一年前，百度股价总体在波动下跌，2013年7月期间一直在90美元附近的低位震荡，那可说是百度股价最惨淡的光景。之后股价一路攀升到了2014年7月的190-220美元，涨幅超过110%，最终于11月达到顶峰。

百度最近五年以来股价

而李明远回归之后的火箭式三级跳，则是这条喜人K线的完美注脚。

作为百度移动转型的操盘手，李明远从总监升到总经理再到副总裁。2013年7月成为百度史上最年轻副总裁，次年4月，李要离职百度去京东的消息一度盛传，而7月李则成为百度E-staff（最高决策层）的一员。

那一年，未及而立，李明远就收获了社会荣誉累累：《财富》杂志的商界精英、新浪科技的新锐科技领袖、《南方人物周刊》的移动之魅、时代骑士……无数的媒体涌上来要给这位互联网精英写颂词。

悄然生变，太子失宠

百度，李明远在这里攀上了职业巅峰，也同样在这里坠入了舆论低谷。

在百度内部位极人臣的李明远，在江湖中甚至有“百度太子”之称，一度是百度内部最被看好的副总裁，如今，却因违反公司规定而引咎辞职。

2014、2015年的他，仿佛是百度立言者，那时的他就像今天的李彦宏，代表百度高调出席各种互联网大会，阐述百度的产品理念、战略布局。雄姿英发，挥斥方遒，这位“太子”看似前途无量。然而2016年，他却像突然消失了一般，几无以百度代言人身份出现在公众舞台。

其实，在2016年4月，从百度的公开调整中就能看到，他所负责的业务的战略地位已然不如从前。

2016年4月，百度发送内部邮件宣布架构调整，组建新的百度搜索公司，下属搜索业务群组（SSG）、移动服务事业群组（MSG）、糯米事业部；并任命公司高级副总裁向海龙为新公司总裁，同时兼任搜索业务群组（SSG）总经理、公司副总裁。之前直接向李彦宏汇报的移动服务事业群组（MSG）李明远，将改向向海龙汇报工作。

李彦宏还在内部信中不无安慰地说，明远是百度自己培养起来的年轻管理者，带领MSG在移动转型路上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希望明远在未来能够与海龙紧密合作，在更具挑战的战场上敢拼敢打，做出更大的成绩。”

“职位没有变化，但显然是降级了。”在架构调整后，新浪科技援引接近百度的相关人士说。他还认为这传递出的另一信号是，李明远担纲主导的业务并未得到认可，曾经站在百度未来主流道上的李明远，正在被新业务和核心盈利业务迅速挤到边缘。

其另一“失宠”案例是，李明远在9月1日的百度2016年世界大会上未参与任何环节。此前，从2013年开始，李明远每次参与百度世界大会都会作出相关移动战略的主题演讲。

如今，人工智能已经取代O2O成为百度要讲的新故事。集团战略始终会变，只是这次百度选的导演不再是他了。

然而如今的百度，还有谁能站在台上讲故事呢？

今年4月，发生了另一起重磅事件，百度副总裁、百度推广之父王湛因违反职业道德、损害公司利益被开除。无论是李明远，还是王湛，都是百度的重要高管，位列最高决策层，这意味着本已“孤独”的李彦宏连失两爱将。

《财经》曾援引百度中层人士报道，李彦宏极其隐忍、克制，他可以只按照数据和指标去处理所有事，但他却很难去面对、去处理一个人。所以一开始李彦宏总是选择回避，而一旦忍无可忍时，他会直接做出一个丝毫不留情面的决定。“也许李彦宏应该更早而不是更无情地来处置一名老员工。”

《财经》还指出，无论是在腾讯还是阿里，马化腾或者马云都有合伙人可以讨论。而现在的百度，只有李彦宏和5万名员工。

有一次李彦宏看到一篇名为《百度创业元老七剑客悉数离职，李彦宏成孤家寡人》的报道后，“瞬间情绪非常低落。”上述人士对《财经》说，“在早期，所有人都可以和他争论。于是有人喜欢他，有人不喜欢他，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因为每个人都在猜老板到底在想什么？”

并不像马云精于布道的李彦宏，今年频频露面为百度宣传人工智能。

大概今天的他，唯有自己出来讲故事了。

李明远曾说，在百度，很多人可能因为李彦宏是老板，而且有数据支撑，就认为李彦宏说的都是对的。但他却敢跟李彦宏说，观察一个事物，一方面看数据，一方面靠感知，光看数据抓不住创新点。“我该往前冲的时候冲，我该往后退的时候有退的道理。我不担心他会因此改变对我的判断，因为我知道他对我是信任的。”

若然属实，恐怕，这样的人如今在百度又少了一个，李彦宏信任的人也少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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