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2022年我毅然投身创业浪潮，很大程度上是受 Netscreen 以及北极光文化的影响。可以说，倘若未加入北极光，我是不会创业的，因为我一直以来都是一个特别“惜命”的人，从来不喜欢参加任何冒险活动/运动。如今，我将加入一个新的基金，我们会一起创建一个新的品牌，去Netscreen创业的地方，开启又一段创业征程。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和很多前同事（其中不乏好朋友）都成为了NetScreen Mafia的一员。

令我惋惜的是，当年身处北极光时，并未意识到这种文化的力量。直至离开多年后的今天，暮然回首，才惊觉自己早已深深烙印上 “北极光 / Netscreen” 的文化特质，它已悄然融入我的血液，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的每一个抉择，引领我奔赴新的山海。

正如我的老乡贾樟柯导演所说， “我对我的家乡并不理解，因为我没有参照。我不理解我的故乡，不理解我过去的生活方法。但是当我离开故乡时间长了，我会想我的故乡，我才开始能够理解我的家乡……所以我真正获得故乡，其实是因为离开了它。”

一、硅谷华人，够力支撑中国美元转型？

近年来，中美关系的深刻变革正重塑全球资本流向。中国美元基金站在历史转折点上，将目光投向硅谷华人创业群体，试图通过投资这一特殊圈层完成向 Global Fund 的战略转型。

这种趋势让人联想到硅谷传奇的 “PayPal 黑帮” 与 “OpenAI 黑帮”—— 这些由前同事、同学构成的紧密网络，不仅重塑了行业格局，更创造了独特的资本生态。

而其实中国人在硅谷也有一支自己的创业黑帮，他们是第一代硅谷华人创业鼻祖，他们就是NetScreen Mafia/黑帮。NetScreen是由邓锋、柯严、谢青三人创办的网络安全企业，其地位在网络安全领域堪比硅谷的仙童半导体（Fairchild Semiconductor）。其影响远超国界：毫不夸张地说，NetScreen的崛起为今日全球网络安全市场奠定了基础。

NetScreen 催生了一个类似 PayPal 黑帮的生态系统：紧密互联、互助协作的社群。成员既竞争又彼此支持，因为他们深知 —— 市场足够大，人人皆可分羹。

二、NetScreen：一切的起点

1996 年秋，加州山景城的一家 KFC 里，刚打完篮球的邓锋和谢青正吃着炸鸡，等待他们的朋友柯严。三人都是清华校友，柯严还是邓锋的舍友，后来又一同赴美求学。每个周末，他们都会在这里讨论创业，邓锋喜欢点原味鸡，柯严则每次都选田园脆鸡堡。

当时，邓锋在英特尔担任移动芯片组开发小组经理，谢青是 Healthon 的 IT 总监，柯严则在思科担任 ATM 产品的软件架构师。他们决定在网络安全领域创业，三人技能互补，分别负责硬件、软件和网络，还每人投入了 5 万美元作为启动资金。

起初，三人没辞去工作，而是在邓锋家简陋的车库里开启了创业之路。1997 年 10 月，他们放弃了各自价值 100 万美元的期权，创办了 Egis Communications。邓锋解释说：“Egis 是希腊神话中宙斯的盾。”

困境：融资与招人难题

创办公司需要资金和人才，但找钱困难重重。那时美国本土 VC 不愿投资华人创办的企业，邓锋说他们看华人就像看非洲土著，柯严甚至觉得再坚持三个月找不到投资就得放弃，三人压力巨大，整天睡不着觉。1997 年 11 月，他们从几个台湾人那里拿到了第一笔 100 万美元的天使投资，估值500万美元。因投资人觉得 Egis 拗口，公司改名为 NetScreen。

找人也不容易，白人很少愿意加入，沟通困难，当时硅谷华人少，创业的更少，多数华人英文不好，能在大公司谋职就不错了，没人愿来创业公司。邓锋只好想尽办法说服清华学弟学妹加入 NetScreen。实际上，NetScreen员工来自国内各大高校，不唯清华系，也没门第之见，且工作语言一直是中文，也是硅谷的一朵奇葩。

芯片上的范式变革

Netscreen 明白，推出 “颠覆性技术” 是唯一的生存之道，当时主流的网络安全路线都是软件为主，邓锋他们认为可以利用硬件来加速防火墙技术，成本低、效率高，定能带来巨大商业成功。很快，他们推出了首款千兆速度防火墙 NetScreen - 1000，性能远超当时行业头部企业思科和 Checkpoint 的产品。可以说这是一次范式变革的创新，这一技术路线被Fortinet继承至今，也还是主流技术路线之一（笔者注：目前硬件路线逐步被边缘化，云安全路线则是新的主流和挑战者，这也是为什么Palo Auto Network的市值高于Fortinet的主要原因）。

1998 年 4 月，《数据通讯》杂志评测显示，NetScreen - 100 的 VPN 吞吐量是第二名的 2.5 倍。11 月，NetScreen 凭借 NetScreen - 100 再次荣获该杂志的年度 “测试者选择奖”，它是同类产品中唯一将防火墙、VPN、负载均衡及流量控制结合，且提供 100M 线速性能的产品。ASIC 安全芯片的速度和效率让 Netscreen 产品迅速打开全球市场，成为新一代防火墙的标志。

1998 年年中，美国红杉资本正式向 Netscreen 投资 380万美元。有趣的是，若干年后红杉美国邀请邓锋担任中国红杉第一代掌门人，被邓锋拒绝，他选择创办自己的 VC 机构，这才有了沈南鹏的红杉。

纳斯达克的东方之光

短短6年时间，Netscreen已经发展成为员工超过300人，营收达 2.23 亿美元的大公司，16 个产品线，销售处遍布全球 90 多个国家，拥有 25 万多用户。在全球安全市场份额位列思科、Check Point 之后，居第三位，但是增长迅速，有后来者居上之势。

2001 年 12 月 12 日，Netscreen 在 NASDAQ 上市，股票代号为 NSCN，市值达 15.9 亿美金。股份占比为：邓锋 7.0%，柯严 6.8%，谢青 5.6%，美国红杉资本拥有 18.3%，是最大股东。

NetScreen的一个代表性Slogan（口号）就是Chinese in Silicon Valley (中国人在硅谷)，这个slogan在硅谷影响深远，2019年上市的Zoom致敬了NetScreen，也用了这个Slogan，Chinese in Silicon Valley。

并购：从独立公司到 Juniper 的一部分

2003 年，全球第二大网络通讯设备公司 Juniper 本身就是NetScreen的股东，向 Netscreen 发出 40 亿美元的收购邀约，这一价格较当时 Netscreen 的股价高出 66%，彼时 Netscreen 市值为 24 亿美元。

邓锋当时正在沃顿商学院攻读 MBA，他看到了中国创业创新蕴含的巨大机遇，心中也泛起思乡之情。对于董事会提出的出售公司的决策，他表示同意。实际上，他在董事会仅拥有一票，而其他机构股东早已纷纷投下赞成票。后来，谢青表示他汲取了这一教训，在创办的Fortinet时不再给予投资机构过多股权。

2004 年 2 月 9 日， Juniper 出价约 40 亿美元并购 NetScreen，PS 达 15 倍。同年 4 月 19 日，NetScreen 的股票代码从纳斯达克市场消失，正式成为 Juniper 旗下的一个业务部门（Business Unit，简称 BU）。邓锋等人加入Juniper任职。

后续：创始人的新征程

收购的结果是痛苦的，华人管理层逐渐失势。Juniper 甚至安排 NetScreen 此前收购的一家印度裔创业公司的管理人员，成为华人管理层的上司，个中缘由再明显不过：印度人在英语沟通上占据优势。

纵有万般不舍，2005 年 2 月 1 日，邓锋遗憾离开 Juniper。在送别会上，邓锋与众多华人同事泪洒当场。

同年，10 月 1 日，柯严也离开了 Juniper。

12 月 15 日，邓锋携手柯严创办了北极光创投，是中国最早的风险投资机构之一，也载入了中国风险投资的史册之中。

随着邓锋和柯严的离去，Juniper 对研发的重视程度一降再降，不断削减相关预算，新产品与新技术的立项流程也拖沓冗长。前 NetScreen 首席技术官 Nir Zuk 曾回忆，每个项目从提议到正式立项，竟需要耗费长达一年的时间。如此一来，大量技术骨干心灰意冷，纷纷选择离职。有的人踏上创业之路，有的人投身其他竞争对手阵营，NetScreen 创业黑帮的生态由此慢慢萌芽成型。

三、NetScreen“黑帮”

北极光创投

2005年初，得知邓锋离开Juniper，红杉美国就立刻邀请他去成立红杉中国，邓锋予以拒绝，并提出还是要成立自己的独立品牌。于是，2005年，邓锋和柯严回到中国一起创立北极光创投，是中国最早的美元基金之一。其宗旨是“成就世界级的中国企业家，培育世界级的中国企业”。其管理资产规模逾三百亿元人民币。投资行业集中在新科技、医疗健康、新消费三大硬科技领域。该机构曾投资过XSKY、来福谐波、北京安声科技、泽璟制药、美窝科技、玛萨玛索、美团网等众多知名企业。

在创立北极光创投前，邓锋就积极助力当地华人创业，奔走于美国各地。他牵头成立华源会，投身非营利组织活动，为众多老部下、老同事提供天使轮投资，助力他们开启创业。到如今，北极光已经创办整整二十年了。

Fortinet飞塔信息

红杉美国投资Netscreen后引入了新的管理层和CEO，这使得时任CEO的谢青（Ken Xie）处境尴尬，因此谢青于1999年底就离开了NetScreen。先是创办了一家VC机构，后来在2000年，就创办了著名的Fortinet。

Fortinet，中文名飞塔信息，是一家网络安全企业，严格意义上来说，Fortinet的业务是NetScreen的一个子集，技术路线也很相似，和NetScreen完全竞争。NetScreen在被Juniper收购后，研发成本被大幅度削减，产品创新能力开始下降，后面不论是产品还是市值占有率均被Fortinet超越。

最终，Fortinet 于 2009 年在纳斯达克（NASDAQ）上市，市值为 51 亿美金，超越Netscreen的被收购价。截至2025年3月19日，Fortinet市值已经是745.21亿美元，2025年营收59.6亿美元，净利润18亿美元。Fortinet在网络安全领域的市值排名第三，市场占有率7%，排名第二，第一是Netscreen黑帮的另一家企业。

谢青现在依然是全美国最有影响力的华人之一，他的女儿Jaime Xie在2021年通过Netflix真人秀节目《璀璨帝国Bling Empire》一夕爆红，这就是讲述美国华人富二代的生活的故事。

派拓网络

Palo Alto Networks 的创始人有 Nir Zuk和 Yuming Mao（毛宇明）等NetScreen旧将。Nir Zuk，以色列裔美国人，最早是Checkpoint的第一批员工，因为不满Checkpoint的官僚体系，从而辞职，创办了One secure。

NetScreen 在上市后，在 2002 年以 4500 万美元的股票收购了 One secure这家ISP企业。其主要业务是提供入侵防御系统（IPS）服务，NetScreen 收购 One secure 后，Nir Zuk任CTO，负责技术整合，推出了 NetScreen - IDP 产品。这种产品能够直接分析网络流量，并丢弃恶意数据包，有效防范网络攻击，为用户提供网络安全防护。

后来Netscreen被Juniper收购后，Nir Zuk和毛宇明都不满Juniper对研发的管理方式，带领一共25个技术骨干，离职创业，基本上就是Netscreen的IPS的核心成员。

据Nir Zuk后来接受的采访，他表示在checkpoint工作很痛苦，在Juniper工作也很痛苦，这两家公司都有大公司病，做不了真正的产品，往往他提出一个议案要一年时间才会被批准。只有在Netscreen是快乐的，Netscreen对他影响很大，Netscreen当时已经有900人，是个大公司，但是行动力却像一个小公司，节奏非常快，总是可以快速地做出新产品，所以当他创办Palo Alto Networks的时候，沿用了Netscreen的制度。

毛宇明毕业于南开大学计算机系，获斯坦福计算机科学硕士学位。是NetScreen最早的员工和架构师。

Palo Alto Networks提出下一代防火墙理论，提供先进的威胁保护和网络安全，对网络流量有完全的可见性和精确的控制，免受未知网络威胁。可以看出，这是AI的天然场景，这为它未来技术的领先奠定了基础。

Palo Alto Networks 于 2012 年 7 月 19 日在美国纽约证券交易所上市，股票代码为 “PANW”。其当时的市值约为 17.5 亿美元。2024财年营收80亿美元，净利润为 25.78 亿美元，截止2025年3月19日市值1212.31亿美元。

vArmour & Mammoth Cybersecurity

迈克尔・谢（Michael Shieh）2011 年成立创立了 vArmour 公司，成立后获得多轮融资，投资者包括 Menlo Ventures、Columbus Nova Technology Partners、Citi Ventures 等一线机构，总融资额达 1.85 亿美元。2023 年 4 月 18 日，被 NightDragon 收购。

2019年，他和Netscreen的同事程永辉创办了猛犸网络安全公司（Mammoth Cybersecurity），做无代理零信任访问系统，旨在将用户与企业应用程序连接起来。据 CB Insights 数据，2021 年 12 月 15 日种子轮融资后，估值为 9900 万美元。筹集了 770 万美元，投资者包括 Taiwania Capital、500 Global、Alumni Ventures、Cyber Mentor Fund 等。

Aerohive Networks & Stellar Cyber

刘长明（Changming Liu）在2006年创办了蜂巢网络（Aerohive Networks），2019 年被 Extreme Networks 以约 2.72 亿美元收购。

2015年他又创办了Stellar Cyber，后来又与人共同创立了星耀网络安全公司（Stellar Cyber）。NetScreen前产品经理亚当・康韦（Adam Conway）后来担任蜂巢网络的产品管理副总裁及联合创始人。于2023年完成C轮2000万美元的融资，累计融资额超过8000万美元。

InfinyOn

InfinyOn 的创始人是 A.J. Hunyady 和 Seh Yo Chang。InfinyOn 2019年成立，是一家专注于开发可编程数据流平台的公司，以下是关于它的详细信息。2022 年 9 月 29 日完成种子轮融资，融资金额为 657 万美元，投资者包括 Alphabet、Bessemer Venture Partners、Fly Ventures、Gradient Ventures、TSVC 等。

山石网科

刘东明（Tim Liu）、罗东平（DongPing Luo）和王忠（Zhong Wang）都曾任职于Netscreen，他们共同创立了山石网科（Hillstone Networks）。山石网科是中国网络安全行业的技术创新领导厂商，成立于 2006 年。

2019 年 9 月 30 日，山石网科正式在上海证券交易所科创板上市。截至 2025 年 3 月 19 日，山石网科（688030）的股价为 18.70 元，总市值为 33.70 亿元。

Niara

Niara 是一家美国的网络安全公司，Netscreen前员工SRIRAM RAMACHANDRAN创办，于 2013 年 10 月 15 日成立，共获得 2940 万美元融资，投资方包括 Index Ventures、New Enterprise Associates 和 Venrock 等。2017 年 2 月 1 日，Niara 被惠普企业以 4000 万美元收购。

InfoBlox & CloudPassage

红杉资本投资NetScreen后，在1998 年10 月，推荐Robert Thomas做CEO & President ，且在上市时候，Robert还拥有5.6%股份，从股权收益上来说，和邓锋等人相差无几，是高于一般职业经理人的待遇的。

Robert Thomas在Juniper收购Netscreen后套现走人，于2004年加入InfoBlox (NYSE: BLOX) 任CEO，这是一家专注于网络自动化和网络安全的技术公司。在Robert的帮助下，该公司于2012 年上市，截至 2025 年 3 月 18日，其市值为 175.34 亿美元。

InfoBlox 上市后，Robert Thomas在2014年加入了创业公司CloudPassage 任CEO。2021 年 5 月 14 日，被 Fidelis Cyber Security 收购。之后 Fidelis 创建了 Fidelis CloudPassage Halo 云安全平台，继续提供自动化安全与合规监控。

Arista Networks

Mark Smith，原Netscreen销售副总裁离开NetScreen后加入InfoBlox，现在在Arista Networks担任全球销售副总裁，Arista Networks 是全球领先的交换机厂商，截至2025年3月19日市值1058亿美元。

四、结语：收购之殇与创业之光

20年后的今天，以投资人视角看，2004年Juniper收购NetScreen，无疑是失败的；最初Juniper是想借双方渠道实现交叉销售。当时NetScreen在网络安全领域市占率14% ，远超现在的网络安全霸主Palo Alto Network 的 9%。

起初形势大好，2004年NetScreen相关产品收入3亿美元，次年涨至4亿美元，2010年达到7亿美元峰值。但这其实靠的是Netscreen过去的技术和产品积累，Juniper管理层不重视研发，打乱NetScreen研发体系，几乎停止在ASIC芯片和ISP业务开发，致使大量技术骨干离职。

于是从2011年起，Netscreen积累的技术优势消失殆尽，其产品线在营收和市占率上不断下降，至2015年只剩下4亿美元营收。

Juniper在研发上的消极管理方式，也成全了Fortinet和Palo Alto Network这两个竞争对手，可以说他们俩几乎就是Netscreen里的两个BU。

Fortinet在2010年营收仅为3亿美元，是NetScreen产品线的小一半，至2015年营收为10亿美元，是NetScreen产品线的2.5倍；而Palo Alto Network 2010年营收仅为0.49亿美元，不到NetScreen产品线的零头，而到2016年营收为14亿美元，已经是NetScreen同期的3倍之多。

到2024年Juniper市值120亿美元；Fortinet市值750亿美元；原NetScreen ISP团队创立的Palo Alto Network，市值为1200亿美元，是Juniper的10倍。

20年后，邓锋也曾感叹，Netscreen如果独立发展，有机会成为2000亿美元的公司。

福祸相依，没有这次收购，或许就没有NetScreen Mafia，就没有如今“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的华人创业黑帮，在当年华人备受冷落和歧视的时代，逆势而起，缔造了网络安全产业的辉煌。

如今，硅谷步入 AI 新时代，华人在 AI 创业中已占半壁江山。往昔艰难尚不能阻挡，当下在 AI 浪潮与中国美元基金归巢助力下，投资华人在硅谷的创业项目理应更顺畅。他们势必凭借拼搏与创新，在 AI 时代大放异彩，续写华人创业新辉煌。

硅谷华人“黑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