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系创业邦专栏作者点点会原创作品，作者程春晓，编辑若见南镜，创业邦经授权转载。

Part.1

美国旧金山湾区的本质

湾区（The Bay Area）这个名词，最初来自旧金山湾区（San Francisco Bay Area）。围绕着旧金山湾，绵延不断地分布着旧金山、奥克兰、圣荷西等一系列城市，这些城市组成了一个大的城市带。

在湾区这个名字叫响之后，几乎所有沿着海湾发展起来的城市带都想来占用这个名字，蹭一下这个名字的流量。但是，无论是纽约湾区、东京湾区，还是粤港澳大湾区，都不是真正的湾区。这些所谓湾区，是重商主义时代的产物，其核心是港口贸易，是商品和资本的聚集。而真正的湾区则面向未来，其核心是优越的地理环境带来的人才的聚集。

美国历史几乎一直存在两种思想的冲突，一种是孤立主义，一种是重商主义。

前者认为，北美大陆是天赐的乐园，拥有丰富的自然资源和安全的地理位置，强调内部开拓和自给自足。后者则承接英国历史而来，认为美国的立国之本是全球商业贸易，强调国家资本主义意志和全球海洋贸易秩序。

美国历史上占据主流的思想，并真正让美国与英国相区分、使美国之所以为美国的，一直都是孤立主义，而不是重商主义。美国天然孤立的地理区位（加拿大和墨西哥都不足以成为美国的对手），以及在两次世界大战中的置身事外，是美国成为超级大国的重要驱动因素。直到今天，美国仍没有加入很多国际组织，特朗普更多代表的是一种美国传统价值观的回潮。而且非常令人惊讶的是，美国其实是一个内需驱动的大国，在全球GDP排名前20的国家中，美国的经济对外依存度是最低的。

加州是西部边疆的远方，是陆地结束的地方。历史上，加州曾是西班牙的殖民地，后来墨西哥独立后成为墨西哥的领地，经过美墨战争，加州在1850年正式加入联邦，成为美国第31个州。淘金热吸引了来自全世界的一无所有的梦想家，二战和朝鲜战争时期军事的建设，为加州带来基建和科学人才。六十年代，伯克利成为嬉皮士的精神圣地。

在不长的历史中，加州形成了自己独有的创新文化。这种多元包容、不断开拓的精神，在乔布斯身上看得到，在马斯克身上也看得到。从某种意义上，互联网和火星都是边疆的一种延展。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除了创新高地，加州实际上是美国重要的农业产区。加州的确称得上是孤立主义者眼中的丰饶之地，或者说，世界的花园。这就类似学霸同时也是体育健将，非常令人尴尬。根据统计，加州农业生产占全美约13.2%，超过第二名、第三名之和。

中央山谷（Central Valley），加州主要的农业产区

同时，加州优越的自然环境也吸引了一批又一批的美国人从阴冷的东北来到温暖的阳光沙滩。我在美国游历过很多地方，非常明显的一个感受就是，加州的人民是最热情、阳光的，而东北各州的人则多了一些古板和冷漠。或许，自然环境真的能影响文化环境。

在政治光谱上，加州在美国是典型的蓝州，也就是民主党占优势，在文化/政治立场上偏liberal。

从实证角度，加州开放多元的文化，是否真的促进了加州的创新？在PNAS的一篇2014年的论文中，作者用了文化紧密度（tightness）这个概念来表示一个州的强社会规范和对异常行为的低容忍度，作者发现，较高的文化紧密度意味着更高的社会稳定性、更低的毒品和酒精使用、更高的监禁率、更严重的歧视和不平等、更低的创新力和更低的幸福度。在50个州中，加州的文化紧密度得分最低。似乎已经可以从实证的角度证明，加州开放的文化的确促进了创新。

优越的自然环境、丰饶的物产、开放的创新文化，这就是湾区的本质。生硬地在中国的各个海湾去寻找中国真正的大湾区是徒劳的，因为湾区不一定有海（当然有沙滩意味着优越的自然环境），湾区的本质是旧世界的边疆和新世界的会客厅，是包容创新，是环境，是人才，而不是贸易。

Part.2

深圳陷落，西南崛起

从2019年第三季度开始，深圳经济不行了的声音就不绝于耳。2019年一季度、上半年、前三季度，深圳GDP增速分别为7.6%、7.4%、6.5%，增速持续下滑，以三季度尤为明显，已经低于广州的6.9%。虽然第四季度通过招商引资实现了一定程度反弹，全年数据不至于太差。

但是随着今年以来疫情的爆发，隐忧又现。2020年第一季度，根据戴德梁行数据，在北上广深四大一线城市中，深圳办公楼的空置率是最高的，而且空置率的增速是最高的，租金下降速度是最高的。而与办公楼市场颓势形成反差的是，深圳商品房房价却一枝独秀，3月二手房价格环比上涨1.6%，引起了央行的注意，要求辖内各家银行紧急自查关于房抵经营贷资金违规流入房地产市场情况。在经济下行的情况下，房价的上涨的确并不是一个好信号，背后反映出的是深圳经济脱实向虚的事实。

深圳，这个40年多年来冲在改革开放最前沿的城市，似乎正在陷落。

短期看，这似乎主要是因为中美贸易战的影响，而新冠疫情又给本来就脆弱的全球贸易雪上加霜。深圳在一线城市中，经济的对外依存度（进出口总额/GDP）是最高的，2019年达到110.6%，远高于北上广。

长期看，深圳的陷落背后所代表的，其实是中国重商主义时代的终结。靠引进外资和国外技术驱动进步、靠出口拉动经济增长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中国要进一步发展，已经不得不把目光转向自己的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中国已经来到了的世界发展的前沿边界，在这个新边界上，中国没有老师，也没有朋友，像一个孤身一人的青年，茫然地看着这个未知的世界。

如果说加州优越的地理位置和丰饶的自然资源，完全可以称得上美国的腹地。那么中国的经济腹地在哪里？

中国真正的腹地在大西南，不是长三角，也不是珠三角。所谓腹地，一定是一个国家的战略纵深要地，是大后方，是文明能安稳发展的摇篮。

大西南是中国大地上罕见的没有经历过大规模战争的地方。涿鹿之战，蚩尤一族战败，往西南跑，苗族和彝族都认蚩尤为祖先。安史之乱，唐玄宗“驻跸”成都。实际上，整个唐宋时期，四川都是中国最发达的地区之一，唐天宝年间，四川人口占到全国总人口的22%。到了抗日战争时期，整个东北、华北、华东和华南都被日本占领，国民政府迁都重庆，西南又一次成为绝对的大后方。那个时候的一线城市，是重庆、成都和昆明。昆明更是以一座西南联大，成为中国上世纪四十年代的文明高地。

上述提到的PNAS论文中非常sharp的一点是，如果一个地区受到周围国家的威胁程度高，那么这个地区通常有更高的文化紧密度。似乎被侵略的恐惧的确本质性地影响了一个民族的创新能力，让这个民族变得封闭、自卑，而如果一个民族周围都是较弱的民族，则会大大激发这个民族的自豪感和轻松感，让他更有容忍度去鼓励思考、创新。大西南是中国少有的能免于几次大的战火的地区，因此也体现出更强的创新能力（控制了GDP等变量）。

从经济增速的角度，西南地区经济增速近年一直高于全国平均水平，西南诸省（如四川、重庆、云南、贵州）GDP排名持续上升，目前已经成为中国内生增长的火车头。

2020年经济领域最火的词一定是新基建。目前各省已经陆续公布新基建投资计划，根据华泰证券的统计，大西南是新基建的重点，云南上来就是5万亿，昆明一个城市的投资金额就超过浙江全省，而四川的总投资金额也达到了4万亿。在2020年全国重点项目分布中，西南地区重点项目个数占比38%，金额占比33%，无论从个数还是金额上看，都是最高的区域。

以云南为例。

云南这5万亿主要投到哪里呢？根据《云南省2020年“四个一百”重点建设项目计划》，云南新基建的主要投资方向是交通基础设施，包括泛亚铁路、沿边高速、沿边铁路、跨境电网、新机场（如昆明第二国际机场）等。

其中一个核心是泛亚铁路，包括西线中缅铁路（大理至瑞丽铁路），中线中老铁路（玉溪至磨憨铁路），东线中越铁路（弥勒至蒙自铁路），这三条铁路建成后，将进一步加强昆明在东南亚核心城市的地位。

实际上，云南是中国突破西方主导的海洋贸易秩序的重要一步棋，也是南方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我们也看到，2020年第一季度，东盟已经超过欧盟，成为中国第一大贸易伙伴。2020年1月，习近平出访缅甸，在中缅联合声明中提到着力推进“皎漂经济特区”建设，皎漂港是中缅油气管道的起点，皎漂深水港的建设，将大大加强中国面向印度洋的能力，对绕开马六甲封锁具有重要意义。习近平此行回来顺道考察云南，重点强调的一点也是：云南要成为面向南亚东南亚的辐射中心。

Part.3

灵魂的向西之路

19世纪美国最伟大的诗人惠特曼相信，美国向西部扩张的旅程，最终将回归到全人类的精神之家。在这里，自然的秩序取代了商业的秩序，全世界各民族团结在一起，成为一家人。

而加州，似乎正是诗人惠特曼眼中的精神之家。如果惠特曼来过中国，他一定会把大西南当做中国的加州。非常巧合的是，大西南在中国的版图上，也是西部。

很明显，大西南地区是中国在自然环境方面最像加州的地方，这里物产丰盈，也非常适合人类生活居住。四川是天府之城，昆明是著名的春城。大数据中心的机房选择贵州，也与贵州得天独厚的气候不无关系。

除了自然环境，大西南的人文环境也是中国最像加州的地方。

人文环境最重要的一点，是该地区对“异类”的包容度。既然美国的加州是文化紧密度最低的州，那么中国哪些省文化紧密度更低，也就是更加开放？中国的实证研究也支持文化紧密度与创新的关系吗？

在PNAS2019年一篇论文中，作者用到与上述论文类似的方法进行了研究，得出的结论是，中国文化紧密度较高的地方有广东、上海、北京和浙江，这些地区可以算得上是中国的红州，而文化紧密度较低的是贵州、宁夏、海南和云南等，这些地区算是中国的蓝州。

与美国的研究一致，更高的威胁程度导致了文化紧密度的提升。同时较高的文化紧密度的确意味了更少的实证性创新，但是与美国不同，却有更多的渐进式创新。同时，作者还发展，是否被日本占领过对该地区的文化紧密度有非常强的关系，如果一个地区被日本占领过，那么这个地区的文化紧密度将变得非常高，换句话说，变得更加封闭。

关于大西南的自由主义属性，女性劳动参与率的相关数据也交叉证明了这一点。我发现，西南地区似乎天然有一种男女平等的文化，女性同等地参加劳动。我统计了中国各省的劳动参与率性别比，这个比例越高，说明男女的工作机会越不平等。可以发现，广西、云南、西藏、海南和四川是中国男女平等做的比较好的地区。实际上，我们熟悉的刘三姐作品，正是出自广西。而四川男人的耙耳朵，也是出了名的。

同时，对同性恋的态度似乎也能说明问题。成都似乎是中国公认的“gay都”，百度指数也显示，成都搜索同性交友软件“blued”的排名仅次于北京，居于第二位。

加州很重要的一个特点是多元文化融合，而西南地区很明显是多民族融合的最佳案例。云南是中国少数民族种类最多的省份，按照2015年全国1％人口抽样调查的数据，云南全省少数民族人口达到1590万人，也就是说，每3个云南人中，就有1个少数民族。同时，西南地区也有着频繁的对外人口交流，这从地区的领事馆数量也能看出一二。成都目前有15个国家的领事馆，重庆有11个国家，昆明有7个，南宁有6个，都位居中国城市领事馆数量前10位。

上述研究中还有一个发现，非常有意思，更低的文化紧密度意味着更多的毒品和酒精使用。很明显，毒品与自由主义之间具有某种关联，美国目前大麻合法化的州基本上都是蓝州，加州的嬉皮士们好像天然就是要飞叶子，这一传统一直延续到马斯克。而云南是中国的烟草和毒品大省，也是最早放开工业大麻种植的省份，贵州是中国的酒精大省，这种关联，不能说仅仅是一种巧合。

加州在六七十年代的科技腾飞，不能说没有嬉皮士的功劳。嬉皮士本质是反文化（counterculture），与美国历史向西部扩张的精神一脉相承，本质都是不断得反抗既有的规则，回归自然的本质，取得本质性突破和创新。而嬉皮士反抗的精神也的确诞生出创新之花，最终成就了加州。大西南是中国嬉皮士的聚集地，他们出现在成都、重庆、丽江、大理，他们还要像嬉皮士的精神偶像杰克·凯鲁亚克一样，走一趟川藏线和滇藏线，去寻找自己的内心。

或许正如惠特曼所言，向西的过程，的确也是一种回归生命本质的过程。饶毅说，我们尚未向世界证明中华民族是一个有智慧的民族。或许，在大西南这片中国的新边疆，将诞生出璀璨的文明之花，这篇土地将成为中国的大湾区，也将能够像加州一样带领国家走出边界，为整个人类寻找到新的天地。

底层观察家程春晓

社会底层学历最高的人

公号：societybott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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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西南，中国真正的湾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