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中磊可能万万没想到，他预判将成为中国科幻电影代表作的《749局》，扑街了。

这部华谊兄弟主控、陆川执导的电影，如今豆瓣口碑4.1分，一些观众看完后甚至要求“退票”，连锁反应是票房的滑铁卢。截至10月7日24时国庆档结束，这部电影的票房仅3.57亿元，位列同档期票房第三。

这已经不是王中磊第一次“没赶上趟”。自2016年从王中军手中接棒CEO以来，华谊兄弟主控影片在票房上多半没溅起水花。今年上半年，受报告期内影片《非诚勿扰3》票房不及预期，华谊兄弟营收同比下降了9.05%，跌至3.08亿元。

而此前春节档《你好，李焕英》《流浪地球2》等爆款，这家公司都只是联合出品方，投资收效甚微。

影片“漏押”“错押”背后，是王中磊对导演冯小刚、管虎等“老炮儿”多年的路径依赖。不同于陈思诚的壹同制作、宁浩的坏猴子影业旗下已有多位85后、90后导演崭露头角，华谊兄弟方面对《中国企业家》表示，“近期公司没有导演相关的人才培育计划。”华谊兄弟上一次公开披露详细的新影人计划，还是在2020年。

而在主营业务上的保守投资策略，可能也迫于公司账面资金的不足。

本世纪初以来的头十几年里，王氏兄弟在战略方面信奉资本的力量，一猛子扎进一个新领域，疯狂投钱。王中磊上任后，没落下实景娱乐、元宇宙、AIGC、短剧等任何一个风口。就像他哥哥曾经投资手游、高价并购许多影视公司一样。但重投资、轻运营，加之外部环境的变化，截至今年上半年，华谊兄弟的资产负债率仍达76.93%。

是时候该摒弃不良资产、为电影业务腾挪出更多资金了。

近几年，华谊兄弟已经在尝试“大船掉头”，收缩了自己的业务规模：剥离游戏公司、文旅公司中的不良资产。

今年7月底，王中磊又向前迈进了一步，以收购价的1/3“贱卖”了由冯小刚创立的浙江东阳美拉传媒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东阳美拉”），用以偿还对阿里影业的债务。尽管根据华谊兄弟披露的数据，东阳美拉从2015年到2023年均实现盈利，合计利润超过5.6亿元。但2年没完成对赌协议、票房不及预期，东阳美拉可能被认为已不再能驱动华谊兄弟的增长。

只不过，对于王中磊来说，想要真正救活华谊兄弟，除了吐故还需纳新，需要更完善的人才机制，持续为这家公司提供内容活水。

《749局》扑了

“《749局》会是一部爆款，陆川不用紧张。”在正式上映前的影片发布会上，王中磊对这部科幻电影信心满满。这部电影以真实机构为背景、结合科幻元素，讲述的是奇人异士打怪兽的故事。

10月1日上映首日，《749局》以35.1%的票房占比在院线领跑。但原创性不足、本土性不显著、难以激发观众的爱国情感……这些被媒体和影评人指出来的内容弊病，导致电影票房高开低走。

据36氪对陆川的专访，《749局》的投资总额高达3.5亿元。按照制片方可以获得票房33%的收益来看，这部影片需要拿到10.5亿元以上票房，投资方才能保本。而截至10月10日20时，灯塔专业版预测的影片最终总票房为3.79亿元。

《749局》的惨淡票房，算是近几年来华谊兄弟电影业务布局的缩影。回顾王中磊从制片人转变为CEO以来这8年，尽管外部环境在不断改变，但在主营业务投资方面，他主要在守城：与冯小刚、陈凯歌、管虎、陆川等第五、第六代导演合作，没有押注郭帆导演等新锐实力派。

可市场不会停滞不前。

在王中磊从业的这三十年里，2018年，范冰冰的阴阳合同风波，让华谊兄弟意识到绑定明星的巨大风险。而转变的不仅是影视行业的资本结构和投资逻辑，也包括很多其他要素：观众群体、观影习惯、电影产业链等等。

院线观众的主力军，已经从60、70后，变成90、00后；80、90后创作者从创作思路、内容题材方面更接近当下观众，科幻、悬疑题材在喜剧之后抢夺大银幕，“冯氏幽默”不再引领时代，而《年会不能停》《流浪地球》，拥趸者众。

大手笔

早些年，华谊兄弟电影公司能够成功，可谓“时也势也”。

至少在一定时期内，王氏兄弟风光无限。在2010~2015年期间，王中军完成了对东阳美拉、东阳浩瀚等影视工作室的高溢价收购，绑定了冯小刚、李晨等明星，在大片中赚得盆满钵满；他还出资近1.5亿购入掌趣22%的股权、入股韩国HB Entertainment公司……仅掌趣科技一家公司，华谊兄弟就套现了20多亿元。

然而，巨额投资英雄互娱给这一连串并购埋下了暴雷的“种子”。刚好赶上手游风光不再，英雄互娱面临重大资产重组，当年的税收风波也进一步扩大了华谊兄弟的资金危机。

之后走上台前的王中磊，最初依然在延续砸钱的策略。他想把华谊兄弟的电影IP做大做强、打造实景娱乐，耗巨资建造了数个主题乐园，仅苏州的华谊兄弟电影世界总投资就达35亿元。

2016年正是实景娱乐如火如荼的起点。迪士尼、环球影城带着最火的功夫熊猫、哈利波特等IP，同年进驻中国。也是在那一年，全国文旅产生的收入高达3.9万亿元。

王中磊最初对实景娱乐信心也很足。2017年，他在采访中提到，华谊兄弟做主题乐园，更多基于自制的电影IP。在他看来，“华谊是累计优秀电影IP最多的公司，也是对IP完整性保护最深的公司。”

但现实很骨感。据华谊兄弟财报，自2019年~2023年，其品牌授权与实景娱乐业务在全年收入占比分别为2.71%、9.15%、2.81%、2.6%和1.06%。这块业务对财报的贡献，一直杯水车薪。

“专业的事要让专业的人来做。华谊兄弟的IP很好，但乐园IP和娱乐项目的交互不足，从文旅的角度看不够专业。”中国主题乐园院长林焕杰曾对《中国企业家》表示。

实景娱乐业务的重资产押注也带来大问题。2019年的一次投资者会，王中军反思公司业务时就表示，主题乐园业务占用了几十亿元的现金，影响了电影主业的发展。

可怕的高负债率来了。2022年~2024年上半年末，华谊兄弟的资产负债率集中在70%~80%，其中，有息负债率达25%~30%。

这或许也是王中磊被质疑“路径依赖”的另一个原因——早年资本领域的激进策略还没能扫尾，如今在电影投资领域，不敢再放手一搏。

也就不难理解，自2019年~2022年，华谊兄弟营收规模不断收缩，从22.44亿元、15亿元、13.99亿元降至4.02亿元。

聚焦

王中磊仍旧喜欢“捣鼓”新概念，但不再“大手笔”。

在2022~2024年间，他在各大电影节主打的牌，又增加了元宇宙、AIGC和短剧，不过全是轻资产探索。

2022年10月，华谊兄弟入股一家元宇宙公司，主要用于开发《前任3》相关数字人等产品。该公司的注册资本仅200万元，王中磊持股比例为20%。2024年5月，华谊兄弟推出了自己的短剧厂牌“华谊兄弟火剧”，注册资本同样只有200万元。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已经没有多少钱可以“折腾”了。

2019年起，华谊兄弟不得不从“买买买”走向“卖卖卖”，剥离不良资产：2021年4月，华谊控股子公司实景娱乐转让10%的股权给河南建业华谊兄弟文化旅游产业有限公司，形成投资收益5000万元；同年，华谊兄弟完成对腾讯娱乐有限公司部分股权的处置，获得投资收益1.24亿元；同年9月，华谊兄弟继续抛售英雄互娱15%股权，换取了8.7亿元资金……

王氏兄弟还通过减持股份、股权质押的方式缓解现金流压力。从2020年~2023年，王中军、王中磊在持股权几乎悉数被质押或冻结。

在此基础之上，据2024年上半年财报，华谊兄弟在连续亏损了5年后终于实现了业绩扭亏。今年上半年归母净利润为2472万元，而去年同期则亏损1.92亿元。

重新盈利之后，尽管华谊兄弟的营收规模早已今不如昔，但至少有了重新出发的可能性。

王中磊下一步最应该做的，就是解决主营业务电影的人才梯度建设，虽然很难。

据第一财经报道，2019年，王中军在看到电影团队存在诸多问题后，强化了对电影业务的管控。回到“绿灯委员会（投资决策会）”后，他对华谊兄弟电影的选片具有一票否决权，但董事长的重新出山，并没有让影片项目质量有多少改观。

与此相对的是，许多独立导演工作室近两年却成绩颇丰。目前在国内，拥有较为完善人才培养机制的影视公司包括坏猴子影业和壹同制作等。二者都是通过“强监制+新人导演+编剧”搭配的方式，提供全产业链服务、助力青年导演迅速成长。比如，在坏猴子影业的机制之下，宁浩挖掘了申奥、路阳、文牧野等导演，这些导演拍摄了《受益人》《我不是药神》《孤注一掷》等作品。

也是这些工作室培养的新兴导演，撑起了近两年暑期档、春节档的票房。而华谊兄弟与这些高票房影片，多半擦肩而过。

问题再明显不过，华谊兄弟在内部制片人、合作导演方面，都存在人才老化或者缺位问题。

正如网飞创始人黑斯廷斯在撰写的《不拘一格：网飞的自由与工作责任法》中，关于人才任用有两句话：“你必须养成这样一个习惯——如果有把握招到一名更优秀的员工，那就果断地辞掉当前的员工。”又或者是另一句：“如果有人打算明天辞职，你会不会劝他改变主意？还是说你会接受他的辞职，甚至是松了一口气？”

王中磊这次需要下狠心了，该留的就留，该裁的千万别手软。

参考资料

《华谊兄弟CEO王中磊揭秘：在发展实景娱乐方面我们具备这些优势……》，每日经济新闻

《华谊兄弟高层反思背后：电影根基不稳，实景开发过重》，第一财经

《749局》，也没把王中磊拉出坑